一個是號稱代表中國制造的“家電女王”，一個是極力勾勒互聯網帝國的“生態(tài)狂”。一個抓住一切機會增持股票，另一個則正好相反——大手筆減持股票。

一增一減之間，62歲的董明珠和43歲的賈躍亭，都在企業(yè)轉型上樂此不疲?；蛟S有一天，分別代表了傳統產業(yè)和新興產業(yè)的他們將在新能源汽車領域成為產業(yè)鏈不同位置上的競爭者。

造車之路一軟一硬

自2014年底宣布跨界造車起，樂視被質疑“吹?！钡穆曇舯悴唤^于耳。

樂視從視頻網站、電視、機頂盒到影業(yè)，還可以說是互聯網產業(yè)鏈上的延伸，但新能源汽車則顯得比較突兀，與前述產業(yè)鏈幾乎沒有關聯，只能用樂視自己反復強調的“生態(tài)創(chuàng)新”來解釋：打破邊界，把不同的元素放到一個反應堆當中，產生化學反應，創(chuàng)造新元素、新價值。

這個看上去“有點扯”的計劃并沒有止于“畫餅”，一年半后的2016年4月，樂視新品發(fā)布會上，LeSEE概念車如其研制速度般緩緩駛出時，賈躍亭又一次激動落淚，此后他承諾三年內量產，但樂視汽車靠譜嗎？

從LeSEE的創(chuàng)作過程來看，樂視為它這次技術含量較高的造車跨界找了不少依托，其中最為關鍵的是與北京汽車的合作。2015年3月，兩家公司宣布，“將北京汽車在汽車方面研發(fā)制造的經驗和能力，與樂視控股在互聯網技術與理念、軟硬件一體化的能力、用戶運營與價值挖掘能力相結合，共同推出互聯網智能汽車生態(tài)系統?！?/p>

而在此前，北汽和樂視已共同投資了美國電動汽車公司Atieva，分別為第一、第二大股東。Atieva與豪華智能電動車制造商特斯拉頗有淵源，這家公司由華人謝家鵬設立，他曾是特斯拉的創(chuàng)始股東和董事之一，公司的技術顧問馬丁·艾伯哈德也是特斯拉的創(chuàng)始人。

此后，樂視汽車還宣布與阿斯頓·馬丁、特斯拉的競爭對手法拉第開展合作，關于三者分工的說法是，阿斯頓·馬丁負責提供整車技術，樂視提供車聯網和動力總成，法拉第或有望提供自動駕駛等方面的技術。從這些脈絡中不難總結，與其說樂視造的是車，不如說造的是智能汽車系統。

廈門大學經濟學博士，北汽集團經濟管理研究所宏觀、汽車及互聯網行業(yè)研究員ArthurLau曾撰文指出，與手機行業(yè)類似，進入智能化時代后，汽車也將分成兩條路前進。一條路是阿里YUNOS系統、以樂視內容生態(tài)為代表的系統加內容應用之路，另一條是蔚來汽車、法拉第未來以及和諧富騰等為代表的硬件之路。這兩條路雖有區(qū)別，但并沒有全然分開。這就是為什么互聯網企業(yè)騰訊投資和諧富騰，而內容供應商樂視投資法拉第未來。

在他看來，互聯網公司已經在手機行業(yè)體會過一次，因此當他們進入汽車行業(yè)時，他們已經知道了未來被“智能化”的行業(yè)要怎樣才有出路，所以他們立刻開始了互聯網式的營銷策略，比如樂視高調地拔高法拉第未來的品牌并隨時準備將自己的內容生態(tài)移植到車端。

相對樂視的用“智能汽車系統研發(fā)”替換“造車”，互聯網屬性較弱的后來者格力，明顯走上了新能源汽車的“硬件”之路，未來的玩法或許其實還是離不開老本行制造業(yè)。

9月1日，格力電器公告稱，擬以130億元的價格收購珠海銀隆新能源有限公司（下稱珠海銀?。?00%股權，標的公司主要從事鈦酸鋰材料、鈦酸鋰動力電池、電動汽車核心部件、電動汽車整車、電動汽車充電設備的研發(fā)、生產及銷售。按照業(yè)績承諾，珠海銀隆2016年、2017年、2018年經審計的實際凈利潤分別不低于7.2億元、10億元和14億元。

同時，格力電器向8名特定認購對象非公開發(fā)行股份募集配套資金，總額不超過97億元，用于河北銀隆年產14.62億安時鋰電池生產線項目、石家莊中博汽車有限公司搬遷改造擴能項目（二期）、河北銀隆年產200MWh儲能模組生產基地建設項目、河北廣通年產32000輛純電動專用車改裝生產基地建設項目、珠海銀隆總部研發(fā)中心升級建設項目的建設。

其中，鋰電池生產線項目預計投入62.46億元，占募資總額的64%。也就是說，格力跨界造車的首個重點放在了電池上，這顯現出與樂視先研發(fā)整車、后打通上下游環(huán)節(jié)做法的不同。

在此之前，珠海銀隆主要生產純電動城市客車，面向各地公交公司，2015年銷售量為2996輛。此次募集配套資金的河北廣通年產32000輛純電動專用車改裝生產基地建設項目將投入18億元，生產資質尚在申請過程中。報告書顯示，第一階段預計于2016年開始投產，2018年投入銷售，預計生產物流車、環(huán)衛(wèi)車等共9600輛純電動專用車，并分別在2019年、2020年達到16000輛、32000輛。

雖然與珠海銀隆現有的純電動客車在客戶群體、銷售渠道、市場規(guī)模、生產技術等方面均存在差異，但該專用車項目仍屬于拓展投資的范疇。董明珠曾明確表示，收購珠海銀隆后，格力還會做新能源家用小汽車，但現階段來看，珠海銀隆被收購后的發(fā)展重點仍是自身客車業(yè)務相關板塊的拓展。

一個靠空調一個靠概念

和賈躍亭一樣，董明珠也不吝惜“新能源汽車”的宣傳噱頭，“我們應該把它（銀隆的新能源電池技術）用足，跟格力電器結合起來，我們的產品會再延伸，為消費者帶來節(jié)約成本的全新體驗?！钡煌幨牵窳φ驹谥圃鞓I(yè)而非互聯網企業(yè)的立場。它如此積極地跨界，做智能手機、新能源汽車，不愿錯過每一次行業(yè)變革，似乎也有著難言之隱。

2016年上半年，格力電器營業(yè)收入為491.83億元，較去年同期501.11億元有所下降，公司實現歸屬凈利潤64.02億，較去年同期57.21億元有所增長。其中，空調產品貢獻的營業(yè)收入達到419.82億元，毛利率40.35%。

長期觀察樂視和格力的家電、互聯網行業(yè)分析師梁振鵬向界面新聞記者分析，格力自身的營業(yè)額收入已基本處于不增長的狀態(tài)，2015年的900億比2014年的1300多億下降了400億元，作為一家產品結構極其單一的公司，格力急需在空調之外尋找前景較好的第二個利潤增長點。

此前，格力手機是一次高調的嘗試，發(fā)布會現場摔手機、親自出現在開機畫面，都足以彰顯董明珠式的代言風格和決心，但卻只落得雷聲大雨點小。對于手機，格力介紹的只有其工藝。梁振鵬表示：“格力做手機談不上成功，還沒有抓住訣竅，市場份額較低，屬于智能手機市場上的一個邊緣化產品，沒有差異化的技術優(yōu)勢，包括它的其它智能小家電，也和業(yè)內的企業(yè)相差甚遠?！?/p>

也許是格力以往的跨界嘗試收效不佳，停牌大半年的格力電器攜新能源汽車概念復牌時，僅收獲兩個漲停，其中還包括大約8%的補漲。即便董明珠將代言化作更具說服力的投資，個人出資參與認購的金額高達9.37億元，市場的反饋仍顯得“適可而止”。

在這一點上，賈躍亭和樂視則討巧得多。自2014年12月宣布跨界造車后，樂視網（300104.SZ）股價短時間內大幅攀升，總市值超過500億元，一度登頂創(chuàng)業(yè)板。目前，樂視網市值已超過900億。這很大程度上仍歸功于樂視領先提出的生態(tài)——“平臺內容終端應用”，以及“用未來定義現在”的價值觀。

但“未來”只有到達才有價值。為了實現其描繪的鴻圖，建造龐大的“生態(tài)帝國”，樂視發(fā)展前期的代價是，令賈躍亭捉襟見肘的巨額投入。雖然相比傳統制造業(yè)，互聯網公司的屬性更容易招來投資者烘托，打出的概念也更具看點，但內里，卻不像格力有穩(wěn)定經營的主干業(yè)務支撐其他各項拓展。

樂視網的半年報顯示，截至2016年6月30日，公司負債余額為198億元，資產負債率達79.67%（合并報表口徑），若排除大股東無息借款的影響，公司資產負債率為63.97%。公司上半年營收為100.57億元，歸屬凈利潤2.84億元。其中，終端業(yè)務（樂視超級電視等）收入貢獻了51.32億元，但該業(yè)務的成本高達66.05億元。

這就是樂視為人詬病的“燒錢”模式。上述分析師指出，樂視在智能硬件領域的虧損十分巨大，超低價賠錢銷售手機和電視的后果是，隨著其銷量翻倍，虧損也會翻倍。樂視的“燒錢”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軟件內容、版權方面的收益能否填補硬件領域的巨大窟窿，還是未知數。

不過，賈躍亭顯然沒有因此縮小胃口的意思，在硬件虧損、擴大業(yè)務范圍的壓力下，樂視押注的“未來”需要快速實現，于是賈躍亭在去年股市的鼎盛期選擇將“未來”套現，并將減持股票所得的數十億元長期免息地借給公司使用。他說這是由中國的股票市場規(guī)則決定的，“因為不允許你虧損，一虧損的話，幾年就變成ST了，兩年就得退市了，只能把前瞻性的業(yè)務放在體外?！?/p>

成功登陸A股創(chuàng)業(yè)板的樂視網無法像京東、去哪兒一樣虧得“心安理得”，所以為了發(fā)展，連股價也成為了融資方式的一種。但這樣的擴張方式能堅持多久？投資者還應該捧場嗎？樂視汽車的成敗在近幾年顯得尤為關鍵。

同樣的跨界同樣的心思？

在各自企業(yè)的經營層面上，樂視和格力的跨界都事出有因，但落腳點都是新能源汽車，這可能不僅僅是巧合。君盛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創(chuàng)始合伙人、董事長廖梓君向界面新聞記者表示，在商業(yè)層面，新能源汽車公司的經濟賬是算不過來的，電池、充電的配套系統投資之龐大，沒有企業(yè)能獨立撐起來，但因為有節(jié)能環(huán)保的旗號，就能從國家政策中鉆補貼的空子。

9月19日，賈躍亭宣布樂視汽車完成10.8億美元首輪融資，投資方包括英大資本、深創(chuàng)投、聯想控股、民生信托、新華聯、宏兆基金等。目前，樂視的第一個汽車工廠已落戶浙江，公司稱建成后年產能將達到40萬輛，配套的汽車生態(tài)體驗園和生態(tài)城也在規(guī)劃中。

對于樂視汽車的前景，站在投資人的角度，廖梓君表達了擔憂，她指出，國外領先的新能源汽車生產商特斯拉售價高昂，主要依托科技文化的創(chuàng)新背景，其品牌形象可以成為消費者生活方式的一個標簽。但樂視汽車的定位是什么？拼性價比，恐怕難敵傳統汽車制造商做的新能源汽車。想像特斯拉一樣引領風潮也不太可能，它代表的是屌絲文化，而汽車產品需要消費者對品牌有更強大的認可度。

“格力汽車”的最新進展是，董明珠在7月23日出席第二屆中國制造高峰論壇時透露，收購珠海銀隆之后，消費級別的新能源小汽車也已經研發(fā)出來，量產上市還需要一段時間，目前仍在調試當中。

補貼，是做新能源汽車最直接的“好處”，而且從珠海銀隆披露的狀況看，這份“好處”相當可觀。根據格力電器的交易報告書，2014年至2016年上半年，珠海銀隆的前五大客戶中都出現了“新能源汽車應用推廣補助資金”的身影。2015年，該項帶來銷售收入13.04億元，超過整體銷售收入的三成，位居“第一大客戶”。2016年上半年，新能源汽車應用推廣補助資金帶來銷售收入6.04億元，占整體銷售收入的比例為24.32%。

這樣巨額的“注定所得”頗具吸引力，加以利用將獲利不菲。廖梓君說，新能源汽車領域的“騙補”已十分嚴重，據其所知，深圳的一些新能源汽車企業(yè)在拿完補貼后會將汽車內部的零件拆除，再安裝到下一臺車里，造成銷售量超100%地增長。不過，靠補貼生存終究是權宜之計，其中的風險、遠期的政策調整都難以預期。

無論是出于眼前利益，還是想在下一個被“智能化”的行業(yè)分羹，50年代生人的董明珠和正值不惑的賈躍亭都已高調入局。

董明珠承諾三年內不會退休，賈躍亭說要主宰自己、蒙眼狂奔。有人說，中國企業(yè)家在一兩件事情上成功后就會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但這份精神上的勝利還需要結果來驗證真?zhèn)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