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諸如"人工智能已經超越人類"、"人類面臨生存危機,人工智能將取代人類"等話題受到大家熱議。人工智能能否超過人類是一個問題,但更有意思的是,人類既然對人工智能投入這么大的熱情,執(zhí)著于人工智能的創(chuàng)造,為何又一次次的在機器智能成就面前爆發(fā)出集體性的非理性恐慌呢?人類癡迷于人工智能的動機何在?人工智能的進展又為何引發(fā)恐慌?事實上,對人工智能的癡迷與恐慌背后所反映的,正是人類自身的困惑性存在本質。
執(zhí)著:破譯人類自身之謎
縱觀整個人類史,似乎人類天性表現在以外物超越自身,即波伏娃說的"異化"--"原始人在超自然力,在圖騰中異化;文明人在他們個體的心靈,他們的自我,他們的名字,在他們的財產,在他們的作品中異化"。個體似乎只有通過"他者"才能確證自身,試圖自我完善。通過外在實體確認自身有兩條進路:一條是以人們使用和創(chuàng)造工具為代表的實在進路,人類想確認自己的優(yōu)越性,"否認自己的動物性關系",但身體的存在始終控制著人類,于是人類又通過以理性思考為代表的第二條進路來試圖認識自身,宗教、神話即為早期的代表。從古希臘開始兩條進路顯示出了融合的跡象,哲學家在思考世界本源的時候,開始將自然存在物--"水"、"火"抽象化。人們發(fā)現無論是通過自然實在還是單純的哲學思辨都無法緩解自身的存在焦慮,直到拉美特利喊出了"人是機器"的口號,人類開始借助科學人造物來模擬自身,而意識更被稱為知識的最后兩塊處女地之一,相比浩瀚的宇宙,人類更不能容忍的是作為"萬物的尺度"的我們對自己所知甚少。至此,似乎對人類意識探究竟成為了可能,人類扛著科學的大旗向意識領域進發(fā)了,人工智能不過是當下人類認識自身的另一面鏡子。
人工智能奠基者之一西蒙回答什么是人工智能時說:"人工智能是指計算機所表現出的那種如果由人表現出來就會被稱為智能的行為。"西蒙信心十足地表示,將來的人工智能會具有"這些"人類的特征,即"像人一樣"。制造出像人一樣的人工智能這一愿景捆綁著人類認識自身的終極目標,屆時人類自身的秘密將顯露無疑。
以探究人類意識為學科使命的心理學也加入了科學的陣營,積極推動著人工智能的發(fā)展。信息加工認知心理學將人類的心理活動和計算機對應起來,以求模擬出人類的意識活動規(guī)律;認知神經心理學將人類的意識過程和一塊塊發(fā)光的腦部區(qū)域聯系起來,試圖讓意識之謎清晰展現。人們逐漸意識到用這種科學主義的方法探究意識,只是在意識的表層和入口打轉,隨之誕生的越來越多的現象和間接假設反而更讓意識披上了層層迷霧。但是無論如何,對待自身的意識黑地,人類目前似乎只能通過間接的方法求窺得一斑。西蒙的自信不是毫無根據,人工智能提供了一個新的可能--既然難以直接認識自己,那就再造出一個自己。很顯然,在人工智能領域,多學科合力的根本動機,在于通過借助制造出可以將人類自己從繁重的勞動中解放出來的智能替代物而破譯自身之謎。
恐慌:增加了未來的不確定性
矛盾的是,我們一方面對人工智能投注極大熱情,另一方面卻又對自己的創(chuàng)造物充滿著警惕和提防,這是為什么呢?
其實,在人工智能概念誕生之前,人類對于技術或者說人造物的恐慌就存在了。卓別林的《城市之光》體現了對機器異化人類的擔憂,眾多文藝作品也從不同程度上表達了這種恐慌。在經典的系列科幻電影《黑客帝國》中,人類實際上生活在被叫做"母體"的人工智能系統(tǒng)控制的幻境里,而真實的人類世界已經被機器人蠶食,只有一小部分人類在抗爭。這部系列電影引起了巨大反響,當劇中反派角色Smith反復地說,人類文明已經終結,現在是機器文明時,很多觀眾都不禁懷疑自己是否也生活在"母體"制造的"矩陣"中,只是作為為機器文明提供進化理論的工具。大量案例表明,自人類進入工業(yè)時代以來,對機器的擔憂就從未停止。
可是,我們?yōu)楹尾粚Ρ任覀兏泳哂袃?yōu)勢的其他生物恐慌,而唯獨恐慌人工智能呢?有三方面的原因:其一,動物是外部世界本來的一部分,盡管它們可能表現出許多超過人類的技能,但人類對這些生物的能力的邊界有清楚的認識,人類對它們有確定的優(yōu)越感,我們知道認識的終點在哪里,當然不會對人類所不能及的部分感到自卑。但人工智能的快速發(fā)展,則指向人類所難以估測的未來。人工智能產品,有沒有可能成為奴役人類的一個新物種?正是這種對人工智能可能未來的無知,引發(fā)人類高度恐慌。其二,意識作為人類智力的最后兩塊處女地之一,是我們確認自身優(yōu)越性和存在感的依據,圍棋被認為是腦力游戲的巔峰,不同段位代表智力的高低,而動腦是人類的"專利",現在計算機打敗了圍棋高手,人類的特權不再,這是對人類自尊的打擊。其三,人工智能是人造的,是一種自我的延伸物,但這個延伸物卻是"異己"的。人類對人工智能的態(tài)度,恰如父親對兒子的態(tài)度。對于父親而言,他一方面期待著兒子超越自己,延續(xù)生命的輝煌,促成人類的進步;另一方面又擔心兒子超越自己,取締自己的存在。
執(zhí)著與恐慌:人類困惑的本質
安全感是人類的基本動機之一,這種動機集中體現在人類努力讓自己生活在一個能為自己所知、所把控的環(huán)境中。然而,意識之謎或人類自身之謎,卻是人類追求安全感道路上的巨大阻礙。于是,人類試圖借助制造出接近自己的替代物來破譯自身之謎??墒?,如果這個替代物真能制造出來,人類并沒有提高安全感而是將自己置于一種更加不確定的狀態(tài)--人類無法為這個自己的制造物設置發(fā)展的邊界,它們完全可能在人類手中失控。因此,對人類而言,執(zhí)著與恐慌是一體兩面的存在,根源于我們不了解自己卻又不甘于這種無知。這種矛盾的存在本質便是古希臘時期所說的人的困惑性。"哲學僵尸"的假設或許能很好地說明人類對人工智能的恐慌和人的困惑性存在。哲學僵尸知道自己是哲學僵尸嗎?我們如何證明自己不是哲學僵尸?丹尼爾·丹尼特等一批人,對其的回應大致可以概括為:要么哲學僵尸在經驗世界中根本不存在,要么我們都是哲學僵尸。如若不然就會陷入不可知論的無限循環(huán)中。我們害怕人工智能變成哲學僵尸,也害怕人類本身就是哲學僵尸而不自知。這個結論是建立在意識的不可知之上的。而不可知的循環(huán)旋渦就是人類的困惑性的體現。而正是這種困惑讓人類抓住一切可能去探究自身的意識之謎。帕斯卡爾說:"思想形成人的偉大。"但人類不滿足于此,擁有一件強大的武器,卻不知道它的原理和往來,這是人類所不能容忍的。人類一方面寄希望于人工智能,試圖通過人工智能來反照自身,另一方面又擔憂人工智能的不可控,或者在我們不能及時知情下威脅到人類的地位,這種惶恐的試探背后有深深的期待,這就像站在懸崖邊上,一探究竟的渴望與墜落深淵的恐懼相伴。這種矛盾的心情背后正是人類的困惑性本質在作祟。
在可見的將來,或許人工智能不能擁有企及人類的智慧,但是人類仍然無可避免地對人工智能抱有期待與恐慌并存的矛盾態(tài)度,困惑性是人的本質屬性,將長久伴隨著我們。面對人工智能,人類或許應該將目光放在存在本身--"生活世界"與心理體驗。我們擔心自由意志是場"幻覺",但這"幻覺"本身或許就是最大的、也是唯一能把握的意義體。人類是否該換個思路來直面困惑性的人類本質,保持敬畏,而不是假借科學之手"肢解"人類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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